拾取搁浅的小鱼

“王老师，谢谢您！”他微微退后一步，郑重其事地向我鞠了一躬，还保持鞠躬的姿势停顿了两三秒。

“哎呀！”我很诧异，赶忙上前扶直他的肩背，缓缓对上他的眼睛，那目光是那么纯粹、直接与热烈，几乎灼烧我的思绪！他近旁的两三个同学也都微张着嘴，直直地呆立着。确实，这样庄重而又传统的感激方式在今天的师生关系中已经比较少见了，何况他的举动又显示出格外的认真。

“可算毕业啦，真不容易！小梁是准备去哪里读啊？”我匆忙询问。“我爸在老家给我找了学校，以后可以直接去当兵！”少年的语气中充满向往与坚定。“是吧，那可就太好啦，以后就是国家的栋梁了，好好加油！”我弯曲着胳膊给他打气。

那个上午，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变小，直至消失……

后来，我不断在回想那个鞠躬与他的目光，可我到底为他做了什么铭记于心的事呢？

那时，初次带毕业班的我，内心焦急，情绪急躁，一次小考后我又发了火，事后想想又觉得不妥，孩子们也不是不努力，如果教一次两次就会了，那还要老师干嘛呢？于是下一节课我准备先去安抚学生，打打感情牌。“你看，我也就带你们这一年了，之后‘天高任鸟飞，海阔凭鱼跃’，咱们这师生情，顶好就是以后路上遇见，你喊我一声，我笑着应答；或者你喊不喊都没事，我对你们的祝福都不变。能相识一场，多不容易啊?初中三年，我们这一届年年分班，我带最长时间的估计也就两年吧？”我看着眼前一个教了两年的学生说。气氛缓和下来了，我听到后面小小的哄笑声，循着几位同学带着笑意的眼神我看向了他，小梁带着羞涩的笑，腼腆地说：“王老师，你教我三年啦！”“啊？”我吃了一惊，转念一想，还真是！

初一初二我教他语文，他的语文在班里很不显眼，对他的印象多是班主任所说的，“还有那个小梁，也跟着他们瞎皮！”唯有一次，我着重表扬过他的作文片段，并在全班面前朗读了一下，称赞这篇作文的自然真实。不过，那一次他的作文也不过是被范读的其中之一。以后再偶尔找他，基本就是批评他的不认真了。

找回思绪后，我笑着说：“那你必须给我加油哈！我们班我教了三年的可就你一个了！”大家都一齐笑了起来。现在想来也是很愉悦的画面。

再之后，一次中考模拟考后，我找他在走廊的夜风中浅聊了一会儿，我清楚地记得，我的手臂搁在走廊的外侧窗台上，他则是整个人向前贴靠着窗台侧面，我们背后是坐在明亮灯光下奋笔疾书的上着晚自习的师生。那晚我们的聊天内容已经记不得了，无非是询问考试失利缘由，外加激励与鼓励。

我与小梁的几次印象深刻的接触也无非是这样了。

为什么呢？他究竟为什么那么郑重地向我鞠躬？用那样纯粹、真挚而又热烈的目光看着我？

直到此后又一个寻常的晚自习，我突然想起少年时期看过的一则小故事：一个小男孩在海边不断地弯腰拾取被海水冲上岸的小鱼，用力将它扔回海里。有人劝阻他的傻气，并问有谁会在乎呢？小男孩一边继续手上动作，一边大声地说：“这条在乎，这条也在乎！”

原来啊，兜兜转转许多年后，我们才懂得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条被海水冲上岸边的小鱼，同时我们每个人也都是海边的那个小男孩！所谓教师，就是在学生面前，坚定地做那个认为每条“小鱼”都很重要的“小男孩”！

宜兴市丁蜀实验中学  王璇